【看点】吸顶灯(小说)

笔名爱情散文诗2022-04-26 11:24:370

洗澡间热气腾腾,水雾紧紧裹住了沐浴中的尚清平。她冲洗了约半小时,水量开得大,身上的每寸肌肤都反复冲洗过,仍觉得有滑腻腻的污垢,有臭不可闻的腐朽之气,再搓可能是些细皮,甚至细皮也没有了。沐浴露的黏液慢慢地稀释,泛着淡淡的清香,密集的水注自上而下哗哗地流淌。这可是五十里外送来的长江水呀,湖口镇年初开始连通水管,其干净程度不容置疑。她身体内部的脏垢汹涌澎湃,正在随着新陈代谢的毛孔疯狂地排泄出来,必须用干静的长江水反复地搓洗。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,那时像一棵盛开白花的橘树,浑身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,越是流汗越是香,温馨而绵长。后来恋爱了,结婚了,有小孩了,小孩又慢慢往大里长,而自己整个身子有如湖口镇纵横交错的河流和沟渠,不知不觉变得脏兮兮。记得新婚初夜,丈夫高金明亲吻了她的每一寸肌肤,令她既奇痒难耐又激情四溢。高金明咬着她的耳根,喊着“宝贝我的宝贝”。随着岁月的流失,皱纹爬上额角,什么时候在丈夫眼里突然逆转,她不再宝贝了,成狗屎一砣臭不可闻了呢?

与高金明离婚是零八年,她刚好四十二岁,人在中年好困惑。他回家办离婚时一度不好开口,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,以为尚清平轻易不会答应,会像一般女人一样一吵二闹三上吊,不料却是尚清平首先打破沉寂,淡淡地一笑,说不好开口?不就是过不下去了,早就尿不到一个壶里了,喜新厌旧有小妹了,怕我阻挡你的阳光道了。你放心,我们好说好散。

尚清平并不是胡搅蛮缠的人,女人缺了男人就未必走投无路生死两茫茫,对丈夫的变节她早有觉察,那时没有手机,信息还算畅通,家里比普通人家富足些,是安装了程控电话的。开始夫妻俩是一日一聊,多有你情我爱的私密话语,有事无事将甜蜜的气氛演绎得刻骨铭心;后来十天半月一聊,有如冬天一场雪,将一切表达隐约在厚重的覆盖里,因为惯性使然,才不得不拨通电话,又不知说些什么好,往往拿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搪塞,生意还好吧?湖口镇的街道修好没有?断然少了夫妻之间的想念和问候,渐渐地若是没有要紧的事,基本上断了联系,有时她尚清平打过去总是忙音。丈夫在广州开了个五金厂,事业忙是一定的,未必就忙得通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?电话过去是有显示的,看到后应该及时回过来。尚清平曾经说过,我将店面处理了,来帮你打点五金厂?她年轻时当过民办老师兼任民办小学会计,打理五金厂的帐面是轻车熟路,再则儿子高云正在广州读大学,她来广州之后,三口之家就可以经常在一起了嘛。家里开的服装店越来越不景气,差不多被新开的几家大型店铺逼得走投无路了,好在店面是自己的不需交房租,否则不赚反亏。一个女人在家,没有人帮个忙搭把手,做什么生意都吃力,街上开门面的差不多都是夫妻同行相互照应,不像他们。

高金明在家里从来不参与店里的事,喜欢天马行空我行我素,平时收购湖口镇的鸡蛋再长途贩运到广州,之后又从广州运些潮柑之类的水果回来,钱是赚到了的,在湖口街面上买地皮建了两间三层的房子,一层做生意二三层做住房。原打算儿子大了成了家,二三层随他们选,剩下的一层属于尚清平和高金明这对老夫老妻的。现在生意不好做,儿子丈夫在广州,她完全可以将房屋出租,之后去广州与家人团聚。她放出了风声要出租房子,立马就有人来探听消息,租金出到每年两万。左边是镇卫生院,对面是湖口初中,地理位置好,长江药店和移动通讯都有志在必得的雄心,两万元租金有上涨的趋势,可惜丈夫不答应,说生意你照常做呀,又不指望你养家糊口,只当是你有件事儿混着好玩,赚不赚钱无所谓。广州你不要做指望,我这五金厂不一定做得长呢,生意场上多风险,继续做下去可能会亏得一塌糊涂,说不定我会重操旧业,又回湖口贩鸡蛋。

高金明在一步一步将他们的婚姻推向绝路,尚清平早已闻到了推进中愈演愈浓的硝烟。以至于零八年硝烟散尽,坚硬的事实摆在面前,尚清平毫不惊愕,反倒有一决石头终于落地的轻松。

高金明净身出户,房产留给了尚清平,至于他在外面还有多少资产,尚清平没问他也没说。当时已有小道消息说,高金明在广州有了女人还有了小孩,在湖口镇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,有人出主意要她不轻易答应离婚,牙巴骨咬紧点,除非给钱,至少一百万。在广州开工厂当大老板肯定有大把大把的钱,你不要就是傻瓜。尚清平摇摇头,做人是有尊严的,破镜不可重圆还说钱的事又有么意思呢?有这幢门面房,卖雪糕矿泉水都可以度日,钱再多不一定幸福。她独自在家开服装店,慢慢滚着雪球,多多少少积攒了些钱,用自己的名字在邮政银行办了一张定活两便,逐年在卡里增加数额,应该足够她一辈子的花销。再说高金明再三承诺,儿子的事由他负责,读大学到参加工作到买房结婚,就已经很不容易了。她相信他对儿子的爱是真诚的,不会像对她这般中途变卦。即使变了卦她尚清平也不恨他,甚至满怀期待,由她极尽全力施展母爱,也许是梦寐以求的幸福。她一直搞不明白,儿子高云长大之后,对她似乎越来越疏远,没有了母子连心的感觉,对他老子却一如继往的亲近。是不是儿子与她分多合少,情感逐渐淡薄了?

转眼间她与高金明各奔东西十一年。

尚清平又将周身涂抹着沐浴露。喷头停止了工作,零星地滴落着残水,浴室一时安静,热的水雾在逼仄的空间上下翻腾涌动。她单独住着三层,有宽敞的卧室和书房,浴室紧靠在卧室的房门边,它是与卫生间共用的。此时房门的门锁响起了清脆的钥匙转动的声音,咔嚓咔嚓,正反转动着,而房门今夜是上了门闩的,无论如何扭动不会应声而开。尚清平停止了动作,屏声静息,听着门外有指关节细细地叩门声,哒哒,又哒哒,之后一双脚步轻敲楼梯下去,三楼恢复宁静。尚清平悠悠地叹了口气,再次打开水龙头,将水量调到最大,整个身子被急速的水线冲得麻木了,还要使劲地冲、搓、擦、抠,仿佛八百年没洗过澡了。脏。

是的,就是脏。

脏来自一种不可饶恕的罪恶。

白天已经向他说得清楚明白,缘分已尽,不再来往。实际上说缘分都有些光冕堂皇自欺欺人,应说孽缘才恰如其份。怎么会与他暧昧地靠近维持关系八年之久?八年抗战个中滋味五味杂陈实在难以言说。放到八年前,这就是一个离奇故事虚幻诡异,自己坚信是纯属虚构不可对号入座。与丈夫离婚后,来给她牵线搭桥重续姻缘的人不少,也有亲自上门大献殷勤的,无论人才相貌还是经济实力,并不比前夫高金明差,比他更是优秀许多。一次就要踏上二次婚姻的康庄大道了,男方是镇政府的官员,妻子病逝,与她本身就熟,经常在镇文化站一起唱歌跳舞生了感情,发展到即将好事初成的时候,冤家闯入……人生的走向是难以预料的,总是有只无形的手拽着你,挣也挣不脱。这就是命,细想悲从中来。

初夏,不热不冷的季节。尚清平用电吹风吹干了头发,用一根带毛线的橡胶筋随意地将头发一束,着一身翠花丝绸睡衣,斜着身子躺在床上,翻开一本近期的《小说选刊》,漫不经心地翻了几张纸页,却静不下心来看。床头整齐地堆放了好几本,没有一本真正细心地看完。教民办时一直教语文,特喜欢看小说,有邮递员下乡她常订一份《小说选刋》,觉得它高端大气,可以解忧去愁,到湖口镇后也“恶”习不改。高金明曾笑话她是个假文人,有时间打打牌聊聊天多好,读了九年书又教了十五年书,难道看书没看够?人到中年万事休,莫非还想当作家写小说?当作家的梦她没做过,只是认为看书是一种消遣,就像菜市场里几家人满为患的麻将馆,牌打得不大,消磨时间而已。空闲时看看书跳跳舞,总是比打牌健康高雅。今晚却没有看书的闲心。

有电话铃声悠扬地响起,她瞄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,显示崔世云,便够过手去使劲按了停止键,又躺下了,眼睛茫然地望着床上方的节能灯,脑海中现出了八年前的一幕。

那是初冬时节,天气微寒,她也是躺在床上看小说,红底白花的毛毯覆盖着身子,突然床上方吸顶灯的灯罩猛然砸了下来,落在她脚头的毛毯上。只觉得柔和的灯光晃荡了一下,毫无征兆,圆而白的灯罩便与仍在楼顶上的灯座分道扬镳。灯座是只圆形铁盘,紧贴楼板,铁盘上布着正发光的大小两个发光圈,还有电线和振流器之类的元件,没有了灯罩的覆盖和包裹,虽说并不影响照明,总是有点杂乱不顺眼,与房间整洁温馨的格调相悖,细看是灯座上的挂钩老化断裂。房屋落成搞装修,是她与高金明去县城家俱市场买的,跑了所有的店铺,高金明看上了可以变换五颜六色光亮的水晶灯,的确是好看,装在屋间里定然增色不少,尚清平赞许地去柜台付了钱,待抬上三轮车厢时发现它沉重如一块顽石,尚清平打了退堂鼓。这么重的家伙安在屋顶,若是屋顶挂不住突然脱落了呢?脱落时刚好底下有人呢?一想就有些后怕。最后她坚定地退了货,换了这款半塑的圆盘顶灯,简洁又轻巧,一用就是十多年。现在老化了坏了。

尚清平呆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半夜,这只顶灯是不是昭示着她与高金明失败的婚姻?也是她自己选的认可了的,属自由婚姻,当时母亲不认可,说高金明不踏实,不安心在家规规矩矩种地,尽是在外搞些花鱼头,做鱼贩子、卖冰棒、学裁缝修手表,样样做遍没做出名堂来,你跟了他我是不放心。满世界乱跑的男人有几个好的?看来母亲是对的,就像这只吸顶灯,时日一长,灯罩与灯座彻底绝裂天各一方。她是灯座高金明是灯罩,她尚清平怎么就勾不住高金明的心了呢?

家里只有崔世云一个男人,电路出了什么故障,当然是男人来解决的事。次日尚清平说起灯,崔世云上楼跟着去看看。灯罩的挂钩是塑料的,老化断裂了,脱落下来的挂钩完全腐蚀,稍微拿捏即断,崔世云考虑到用502直接粘接复原的,看来不行,只有寻找合适的塑料硬片取而代之。于是翻箱倒柜拿来塑料片,掀开被絮,在床板上用木椅搭台,一番撤卸、粘贴、铆接、安装复位,刚松手灯罩就掉落下来,而接上去的塑料片还在,还牢固地巴在灯座的开关按钮上,看来看去是它不规范,不能进入灯罩周边的沟槽。电话问了县城的几位朋友,说这样的零件配不到了,灯具与其他电器一样,推陈出新很快,十多年前的东西成了老古董,可能去灯具市场早就见不到它的影子了。没办法,只有去县城买新的更换,而尚清平不同意,因陋就简就好,又不是年轻人,与高金明离婚后还在受伤期,嘴上说无所谓,实则常常心有戚戚,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,又是自由恋爱走到一起的,哪会云淡风轻无事一般?没有心思换新的。

崔世云站在床上的木椅上,俯视着下面的尚清平,说姐,就换只节能灯?尚清平点着头嗯了一声,猛然发现她抛上去的目光被崔世云钩住了,有野外恣意着的火苗流泻下来,舔着她的脸,强烈、恣肆,像云隙中猛然钻出来的阳光。尚清平的心砰砰地跳,立马调过头,说你下来吧,明天我找人来安。还要去街上买节能灯,崔世云不想找别人,很简单的事,顶灯上的电线是现成的,买来节能灯分分钟便接上了,今天的事今天办,何必再找别人?崔世云准备下来,车了一下身,床上的木椅摇晃着。尚清平急忙扶稳了木椅。迟疑片刻,崔世云一手按在她右肩上,就势一跳,落在了地板上,而这只手没有及时松开,却绕过她的后背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尚清平揽在怀里,嘴贴在她耳边喘着粗气,喊着姐呀——想死我了……

崔世云是她妹夫,与尚清平同年,他说她与他同过学的,两年的高中,只是不同班。尚清平没有丝毫的印象,同一年级几百个学生,又不是同村人,只是他常说到他们共同的化学老师,喜欢将原子说成丸子,喜欢说稀硫酸一桶重,五千克。尚清平听着好笑,长着娃娃脸的化学老师她忘不了,太有特点了。

尚清平注重亲情,只有与妹妹尚清芳两姊妹,在母亲离世之前,她握着母亲的手点过头的,一定要照顾好妹妹,毕竟她是老大,高中毕业之后当民办老师,之后搬到湖口镇经商,没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累,过着相对荣华的生活,虽说离了婚但衣食无忧,做母亲的看得出来,母亲得了肺癌,全部都是她尚清平花钱。父亲死得早,她不管谁管?几次接母亲来镇上住,接不来,她在老家马堤村住惯了,去哪里都是遭罪。尚清平只有隔三岔五地去看她。妹夫崔世云只要没外出打工,也经常去照顾母亲,做做饭洗洗衣,一个女婿半个儿,周围人都说他好。后来妹妹脑中风偏瘫,他才去的少了。妹夫是个木匠,手艺在农村不吃香后,便常常外出打工,妹妹一人在家种地带孩子。

妹妹是个拼命三郎,一人种了十多亩地,又喂猪喂羊,养有家门前一口小鱼池,怎么就忘了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呢?有高血压不记得吃药。两姊妹遗传了父亲的病,父亲就是这个病死的,父亲在水田里赶牛耙田就倒在水田里没再爬起来。尚清平一直重视这个病,每日早中晚量三次血压,反正有时间,卫生院就在旁边,不舒服找医生。妹妹哪有这个条件?母亲病重后,不能吃饭了,呼吸困难,尚清平关了店门,整天去陪着她,生怕她寻了短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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