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百味】借你的嘴巴捎句话(中篇小说)

笔名爱情宣言2022-04-16 16:13:290

阜平镇的三官庙有个卖油条的,叫老软儿。老软儿本来姓李,大名李喜春,可是人们记不住他的名字,只知道他是个卖油条的,人又胆小老实,推着自行车卖油条,从来不喊,胆小,喊不出来,推着车子扎着头,脚下几只蚂蚁都瞧得清,就是不敢看买油条的人。人们想买他的油条需得自己主动,老远喊他:卖油条的,等等,买一斤油条。他就停住,等买油条的过来,也不主动推车过去。等给人称好一斤油条,买的人说,你的油条炸得火候小,分量重。他一句也不分辨,低着头夹住一根油条,给人家搭一根,见人不走,又搭一根。

其实老软儿这个绰号不是卖油条的时候起的,是李喜春上小学的时候同学们给起的。李喜春上小学的时候就胆小,从来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,上学放学,都是远远的甩在同学们的屁股后头,从来也没有个伴儿。在学校里,谁的铅笔用完了或者忘了带,就使李喜春的,反正他从来也不敢说个“不”字,同学们用李喜春的东西比自己的还气长。班里有个什么劳动活,都喊李喜春。“老软儿,把地扫扫。”“老软儿,把黑板擦擦。”“老软儿,这个礼拜的值日都是你的啦!”说完就嘻嘻嘻不怀好意的笑。老软儿依然不说一个“不”字,把别人交代的活儿干得无怨无悔。千件事老软儿能忍得,就有一件事不能忍,那就是谁都不能摸他的尖头顶。老软的头顶和别人的不一样,比一般人的尖,不是一般的尖,是特别的尖,就像他的头皮下面要钻出来一根牛犄角,欲出不出似的。因为和别人的不一样,老软儿就觉得是自己的短处,谁要是摸一下他不一样的尖头顶,就更像是受了奇耻大辱。不能忍也没有别的办法,只有一个办法,那就是跑,只要有人伸出手要摸他的尖头顶,或者试图要摸,他比兔子跑得还快。但有时候逃跑也能惹出麻烦,有一回课间休息,同学们都在操场上玩,有跳方格的,有踢毽子的,也有弹玻璃球的,老软儿不跟谁玩,就站在远处看,象给同学们站岗放哨。这个时候,就有一位男同学从后面一不留神蹦出来偷袭他的尖头顶,得亏老软耳朵灵,歪头一躲,撒腿就跑。可没跑几步,就撞在了一个正踢毽子的女同学身上,把个女同学撞得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儿。女同学不让了,揪住他的衣领说:“老软儿,你瞎了眼了?”老软儿吓得一脸煞白,说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老软说话的声音很小,倒像女同学是个男的,他自己是个羞涩的小女生。女同学说:“我管你故意不故意,你撞我个跟头,我得推你个跟头。”说完用力一推。女孩子能有多大劲呀,老软怕女同学推不倒自己,还得不依不饶,就故意顺势一倒,摔在地上。女同学还是觉得自己吃亏,非要摸一摸老软儿的尖头顶。老软红着脸说:“这个不行,别的啥都行。”女同学想了想说:“要不你从我裤裆里钻过去,咱俩就算扯平了。”老软儿果真就从女同学岔开的裤裆里爬了过去。

老软儿宁可钻女同学的裤裆,也不叫人摸他的尖头顶。

老软儿在没娶媳妇之前,并不是个卖油条的。他学过电焊,给粮油店卸过面袋子,掏过地沟,送过煤气,都是些临时支应的活,有人叫就干,没人叫就在中兴街临街的墙根下圪蹴着,到天黑了才独自回家。反正是混口饭吃。哥哥李占春和嫂子在的时候,从来也没给老软儿张罗娶个媳妇,更没有那个好心人给介绍。反倒是哥和嫂子不远千里到内蒙种棉花去了不到一个月,西门开粮油店的瘸腿老祝给他从镇北的照望台介绍了一个人。老软儿想也没想到瘸腿老祝给自己介绍的这个人不光长得漂亮,还一点也没表露出嫌弃老软儿的意思。这个人叫白月梅,二十二岁,比老软儿还小三岁。二十二岁的白月梅象着急着嫁人似的,既没有嫌老软儿的房破,也没有要老软儿的彩礼钱,只评价了句老软儿这个人儿。白月梅说:“性子软不怕,只要人儿不软就成!”于是,老软儿草草把破房子收拾了收拾,没出一个月,漂亮的白月梅,就成了老软儿的媳妇。象白捡了个似的。老软儿一个人收拾破房子的时候,干着干着“喷儿”就乐了,干着干着“喷儿”就乐了,老软儿长这么大,只这一回偷着乐的最多。他摸摸自己的尖头顶,再摸摸自己的尖头顶。他想起南街大槐树底下刘瞎子跟他说过的一句话。刘瞎子摸着他的尖顶说:“头顶尖又尖,不愁吃和穿。”他从来也没信过刘瞎子的话,这回信了。有了媳妇,还愁什么吃穿呀!还是这么漂亮的媳妇!

头娶媳妇前,老软儿给哥哥李占春打了电话。爹娘去世的早,自己的婚姻大事,自然得告诉哥哥嫂子知道。老软儿在电话里告诉哥哥,自己娶上媳妇了,问他和嫂子娶媳妇那天回不回来?哥哥在电话那头儿啃嘟了半天说:“现在正忙着种棉花,回不去,我到邮局给你寄五百块钱。”老软儿说:“人不回来,寄不寄钱不重要。”说心里话,老软儿是真心希望自己娶媳妇的时候哥哥嫂子能在家帮着张罗张罗,婚事办的再简单,有个亲人操持着,就更有个娶媳妇的样儿!但在老软儿打电话前,也已经料到哥哥嫂子不回来,哥哥嫂子到内蒙种棉花,只是个表面,内里主要是出去躲避,他手里犯着事儿呢!其实也不是他犯着事儿,犯事儿的是他的哥们儿贾六儿。

老软儿软,他的哥哥李占春不软。李占春小时候就是个小混混儿,上到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就带着一帮小哥们收其他同学的保护费,被学校发现后,落了个开除。李占春十七岁的时候,在中兴街的东大桥底下摆了几张台球桌,明里做着正当生意,暗地里纠结着一帮弟兄,代人收账,替人消灾,胆子贼大,只要有钱挣,油锅里也得捞一把。有一年冬天,东寺大街开旅馆的老墨,摔给他两千块钱,让他了一件事。这件事可不是一件小事。原来派出所所长在晚上突击扫黄时,顺手牵羊拿走了老默一件家传的玉坠。说来这件玉坠也值不了几百块钱,可老默忍不下这口气,查旅馆就查旅馆吧,拿人家东西干什么,仗势欺人,还死不认账。当天晚上,李占春带着六个弟兄,别着砍刀,闯了派出所长的家。在这件事上,本来就是派出所长理亏,见财起意,以为是个什么好物件儿,才做了不敢见人的事,只好把玉坠还了李占春没再声张。只这一件事,李占春就在阜平镇上扬了名,混开了,成了“二王”之一。

李占春天不怕,地不怕,就怕一个人。这个人就是被称作“二王”的另一个人贾六儿。名叫贾六儿,自然是兄弟六个,排行老六。兄弟多不算回事,老大还是镇上的副镇长。兄弟多没什么怕的,副镇长也没什么怕的,怕是怕贾六儿这个人的手段比他李占春更毒更辣。贾六儿扬名不是在镇上,而是在京城。李占春刚在东大桥底下摆台球桌的时候,贾六儿在京城的王府井开了一个小饭店。王府井那片的小痞子,有不少欺负贾六儿是个外地人,经常到贾六儿的小饭店蹭饭,蹭了饭不给现钱,只叫记账,说年底一块算。贾六儿不声不响,把谁的饭钱都一清二楚的记在帐本子上,一年下来竟欠了三万多。到了年底,不但没有来还债,还一个个连影子都抄不见了。贾六儿依照账本上的名字,写了十八份请柬,要厨师大头分别送出去,定在第二天晚上,宴请各路诸侯。厨师大头说:“帐都要不回来,还请他们吃喝,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?”贾六儿说:“你只管把帖子发出去,钱一分都少不了。”第二天晚上,十八位痞子都摇头晃脑的前来赴宴,一个个脸上满不在乎,根本就不把个外地人贾六儿放在眼里,仿佛白吃了贾六儿的,他还得请客,不吃白不吃,吃了也白吃。等大伙都在席桌上坐好了,吵吵嚷嚷着催着开宴。却不料贾六儿突然吩咐厨师大头把店门关了。大伙都以为贾六儿给大伙使得这手是关门打狗,都不以为然,单身独挑儿的外地人贾六儿,起不了多大风浪!再说在座的各位,哪一个在王府井地界是吃素的?在座的有人开始破口大骂,“贾六儿,你他妈吃了豹子胆了!”“怎么着?要包我们弟兄的粽子?你他妈也不看看你是哪根葱!”“贾六儿,大伙照顾你生意,别给脸不要脸。”贾六儿啥话不说,嘟噜着一脸肉疙瘩走到中间的一张桌子旁。贾六儿说:“各位弟兄,我这店小,小本生意怕赊,回家过年也没法过了。”说完不等人搭话儿,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菜刀,照着自己左手的小手指就剁了下去。刀落指断,那节被砍下来的小指头象一个虫蛹似的在桌子上蹦了几下。贾六儿举着满手是血的左手,招呼大头上酒。光有酒没有菜,干喝。贾六儿先倒了一杯酒,往酒里滴几滴自己的血,一口闷了。然后又倒了酒,滴了血,开始一个个敬酒。饭店内顿时鸦雀无声。在座的都是耍过滚刀肉的主儿,可也没这么耍过滚刀肉的。一圈酒敬下来,带着钱的赶紧叫厨师大头把帐销了,没带钱的,也赶紧捎出口话叫人把钱送来。一顿酒没喝完,所有的欠账就都还上了。

贾六儿在王府井一带混出了名堂,小饭店开的也越来越红火。第二年又开了一年,挣了不少钱。也就在这年年末的时候,王府井一带又开了一家小饭店,是几个东北人开的,点名要找贾六儿会会。贾六儿口袋里有了钱,心里就有些虚了,再说江湖代代能人出,楞的怕横的,横的怕不要命的,既然人家指名要和自己会会,自然是有备而来。贾六儿借回家过年,再没进京城,推说家里有了别的生意,也没落下个怕名儿。

贾六儿在京城的壮举,早在阜平镇上传遍了,如今贾六儿从京城回来了,别人没着急,倒是李占春先着急了。一山不容二虎,这个道理李占春懂,正是因为李占春懂,他才先着急了。李占春着急,是因为自己的实力比不过贾六儿,贾六儿比自己有钱不说,还有兄弟六个,还有个当副镇长的大哥。当然这些不是最主要的,最主要的是贾六儿是从京城混出来的。在京城混出名堂,是那么好混的吗!自从贾六儿从京城回来,李占春就天天晚上睡不着觉,总觉得两虎相争必有一伤,而且最有可能受伤的是自己。他觉得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个潜在的危机化解掉。可是,又该怎么化解呢?贾六儿回来之后,在镇西的城厢岗上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,叫狮子吼。掌柜的是京城回来的贾六儿,厨师还是那个厨师大头。开业那天,李占春前去套近乎,他给贾六儿送了一块最大的匾。那是李占春第一次见到贾六儿,只见他个不高,脑袋大,身子粗,满脸的肉疙瘩,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浪得虚名的主。和贾六儿比起来,李占春虽然个子高,但身材单薄,一点也显不出个威武样儿。贾六儿也早耳闻了李占春的大名,人家又来给自己送匾,自然待为上宾。从那儿后,李占春有事没事都主动和贾六儿套近乎,吃喝宴请都在贾六儿的狮子吼,成了狮子吼的常客。人们办事找不到李占春,就去狮子吼找,一找一个准儿。李占春和贾六儿的关系越走越近,几年下来,一山二虎,倒也过得相安无事。

可是,就在老软娶白月梅的头一年冬天,贾六儿和李占春因为一杯酒,闹了起来,闹得一个进了监狱,一个躲到内蒙种棉花去了。

腊月十三是李占春的生日。李占春自然把生日宴会摆在了狮子吼。那天下着大雪,纷纷扬扬的把一世界都给盖住了,来给李占春贺生日的人也像雪片子那么多。生日是李占春的生日,来祝贺的都给李占春敬酒。酒喝了没一半,李占春就过量了,头有点大了。倒酒的小兄弟,怕李占春收不住,就把酒换成了水。李占春喝多了,舌头麻木了,也喝不出酒杯里是酒是水了,喝着一个味儿。小兄弟是好意,好意却坑了李占春。轮到贾六儿给李占春敬酒,李占春又把酒杯满上了。贾六儿刚跟别人喝过,杯里只剩半杯酒。贾六儿见李占春喝了不少了,为了照顾他,把李占春杯里的酒,倒了一半进自己的杯里,把自己的杯子填满了。李占春头喝大喝木了,心里却一清二楚。他抢过那杯满的,把自己的半杯酒推给贾六儿。李占春说:“你长我一岁,是我李占春的哥哥,我怎么能占哥哥的便宜!”贾六儿不好再说什么,说了一句祝贺的话,端起半杯酒一口干了。干了就吐了,把杯子往地上一摔,骂开了:“他妈的李占春,老子好意给你贺生日,你拿白开水对付老子,你糊弄孙子呢你!”李占春不明真相,被他这劈头一骂,借着酒劲儿,火了。火也不光为贾六儿这一摔一骂,也为自己平时委屈着心巴结他。李占春伸胳膊就在贾六儿的疙瘩脸上给了一巴掌。这一巴掌太猛了,打了贾六儿个眼冒金星,好半天才回过味儿来。贾六儿回过味儿来,脸上已是青一片红一片。贾六儿眼珠子都暴出来了。他上去拽住李占春那只打人的手,摁在桌子上,一只手从后腰里拽出一把明光闪闪的刀子,照着李占春的手背就扎下去了。李占春的一个手掌,硬是被那把刀子定在了桌面上。

那次李占春报了警,公安很快过来把贾六儿带走了。贾六儿被带走后,贾六儿的副镇长大哥,多次找到李占春,说:“都是自家弟兄,为一杯酒闹事让镇上人笑话。”希望李占春能撤了案子,两家私了。李占春摇头不肯。李占春心想,如果这回治不住贾六儿,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。第二年开春,尽管贾家五兄弟上下打点,贾六儿还是被判了三年。贾六儿的判决书下来了,李占春也一机灵醒了。为一杯酒判人家三年,等人家出来,那还能绕得了他,只怕就不是拿刀子穿手掌的事了。再说,贾六儿进去了,外面还有他五个哥哥,尤其是他当副镇长的大哥,虽然平时不和黑道的弟兄来往,可要真使起绊儿来,也够李占春喝一壶的。进而想到了自己,在镇上拼斗了这么些年,连个靠山也没有,不像贾六儿,还有个当副镇长的哥哥。越想越胆小,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一棵无根的浮萍。迟走不如早走。在贾六儿被关进去几天后,李占春就收拾了行李,带着老婆,到内蒙投奔了一个朋友,到那里种棉花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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