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丁香·城】母亲进城(小说)

笔名精美散文2022-04-19 11:47:180

我在这座城市失恋的第33天,老家那边传来了母亲生病的消息。

“大成啊,没啥事儿,就是心口有点儿疼,我都说了就在县城看看,你老爷子偏不听。”母亲在电话那头说得轻松,还带着一丝气恼。

“不成,绝对不成,大成啊,这事儿我说了算……”“嘟嘟……”老爹还没说完,电话就断了,不用想都知道这二老又吵起来了。

我还是担心母亲的病情,就和老爹商量着在网上帮他们买了上省城的火车票。出发那天清晨,老爹一把摸出两张车票出现在母亲面前,他想着木已成舟,母亲应该不会拒绝。谁知她盛怒之下,当场就把老爹的火车票给退了,一个人拎着行李就往省城奔来。

眼看火车快到了,我茫然盯着出站口,想到母亲羸弱的身躯和沉重的行李,心开始隐隐作痛,都说母子连心,只怕母亲这次的病也是不容乐观。我摸了摸钱包,瘦得可怜,不知不觉间,眼前渐渐升起了一片阴云。

“儿子啊。”在熙熙攘攘的出站人群中,母亲还是发现了我,并用尖利的嗓门把我从神游中拉回来。我循音望去,人潮中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特别扎眼,疲惫写满了那张皱纹密布的老脸,灰色上衣上带着零星补丁,左肩上挎着个同样打满补丁的皱布口袋。见我在看她,她马上咧嘴笑了,只是一年多没见,牙又少了两颗。

我心一酸,赶紧冲上去抢过母亲的行李,那行李死沉死沉,我忍不住埋怨:“只是来看病,带这么多东西干啥?”

“别赖我,是你老爹非要让带,他说啥,人没来,东西还是要带到,你说这人儿……”母亲笑着揉了揉左肩。我无奈笑笑,知道老妈一向都这么嘴硬。

母子二人并肩走向轻轨站,刚到安检线就被工作人员给拦了下来。那安检员从我们布袋里搜出瓶黑咕隆咚的东西,冲我没好气道:“这是醋吗?说了多少遍了,这类东西要单独液检,你第一次进城吗?”

“对对对,我啊,还真是第一次进城,要说城里人就是好眼力,一眼就瞧出来了……”母亲见我无言,也不知怎么就打开了话匣子,不过她这一席话听得我面红耳赤。

那安检员显然也不以为然,见母亲还在喋喋不休,突然咧开他那烧饼嘴轻声嘟囔了句:“土包子!”

“你说谁,再说一遍?”我握紧双拳,瞪着他。

“算了,大成,别惹事儿,他要检就检嘛,我又没带炸药,怕啥啊。”母亲拉着我,怕我冲动。

那安检员见我站着不动,得意道:“哟,想打架?你妈这袋子里啊,炸药倒是没有,可这算怎么回事儿啊?”说着,他居然从那袋子里翻出了一把菜刀。

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,除了母亲。

“呃,不是怕你这边的刀钝了嘛,所以就带把新的来了,还是村上老罗亲自打的呢。”母亲依然得意地说着,全然不把围观群众放在眼里。那安检员看母亲的眼神越发鄙夷,我的双拳又慢慢捏紧,但却始终没有挥出的勇气。

“妈,走吧。”过了好久,我终于扶起母亲,挎着还没完全拉好拉链的布袋徐徐走进轻轨站台。

“那菜刀……”母亲还在说。

“妈,那个不能带进轻轨的,你不知道吗?”我突然大声说道。我看到那安检员还拿着菜刀远远地挥来舞去,心突然被刺了一下,再看母亲,她正抿着嘴静静看着我,看得我万箭穿心。

“走吧!”母亲终于说了一声,往前走了,我灰溜溜地跟上去,像个犯错的孩子。

“土包子……”那个让我双拳紧握的声音,又一次在身后响起……

“不去城西啦?”上了轻轨,母亲坐在座位上抬头问。

“去啊!”

“还骗我,你看看这票上不是写着‘外环路’?”

“妈,咱们去酒店,顺便给你买身新衣裳。”我笑了笑,母亲上衣右侧那些补丁在车厢灯光下越发刺眼了。

“啥玩意儿?不去你那了,我好远来一趟,你家都不让我进?”母亲调高了嗓音,周围人纷纷朝这边望过来。

“没,没,咱要不先去买衣服?”我俯下身,低声道。

“我不坐了,要去你自己去!”母亲陡然站起身,走向车门,举起拳头就想敲,我吓得赶紧上前,更低声道:“听你的,我听你的还不行吗?”

母亲恶狠狠盯着我,一言不发,直到我俩出了轻轨站,又坐上出租车。

“咋不坐公交车呢,听说城里公交车便宜着呢,干嘛坐在这旮旯里,动都动不得。”母亲又没完没了说开了,直说得出租司机也是抓耳挠腮,我赶紧岔开话题:“你这病是怎么回事儿,妈?”

“我这病啊……”母亲刚想说话,就看见前面司机那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,正想打住,突然“哇”一声吐在座位边。

我才想起母亲一直是晕车的,赶紧从后排拿过一个塑料袋帮母亲接着,又去布袋里拿水,然后用纸巾拼命擦拭座位。那司机原本绯红的脸瞬间变为了铁青,双手死命堵住鼻孔,张着个大嘴一阵叽里咕噜乱叫。等母亲吐完了再次坐好,那司机居然不知从哪弄来一只口罩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戴上,看那架势是不想载我们了。我赶紧递上去20块钱,连声道:“对不住,对不住……”

好不容易下车了,待我付完钱,母亲拉住我,低声说:“咋还多给钱呢?那司机脸一会像猴子屁股,一会像绿豆,一会像白面粉,几个意思啊?”

“妈,就说您这病怎么回事吧?”我终于忍无可忍,拉长了音调,帮她扯回正题。

“也没啥,就是一年多没见了,老爷子总说你忙,我不放心,来看看。”

“就为这事儿?”

“唉,你看老二也上大学了,你也工作这么些年,现在小彤又走了,我这当妈的……”母亲边走边絮絮叨叨。

“等会儿,小彤?谁跟你说了我们的事儿?”我又惊又气。

“甭管谁说的,就你们俩这事儿,我得管,好好两个人,咋说分就分了呢?”

“妈,这事儿你别管!”我前所未有地大声道,这声音都让我自己觉得恐怖,我想母亲的心肯定又被伤了一次。

母亲见我这么大反应,沉默了,在原地站了好久,又再次缓缓向前走,嘴里念着经:“不管就不管,不管就不管……”

我长长出了口气,既然母亲没什么病,真希望她马上就能回家,这样想着,我把左肩上的布袋换到了右边。

忽然,街边的面馆里传来熟悉的声音:“小李啊,进来坐,小面还是米线啊?”那是我住处附近一家面馆的陈大姐,因为经常在她家吃面,彼此熟悉起来。她见我身边还有个人,接着客气道:“哟,这位老太太可真精神,是你奶奶吧,来,奶奶里面坐。”

我想我今天怎么会这么倒霉,老妈来一趟,咋就这么多事儿,母亲正想接口,就被我强行拉住,往住处走去。走得远了,母亲突然挣脱我手,气道:“什么眼力劲儿,还做生意,还卖面,我呸!”

“妈!”我又轻轻拉长了音调,转身再看陈大姐,她也好像察觉了什么,满脸尴尬,冲我直摆双手。

当母亲跟着我穿越重重楼梯,终于到住处时,她第一次真正不说话了。其实,我觉得也没啥,就我这住处,虽然偏僻了点,蜘蛛网多了点,老鼠光顾频繁了点,偶尔断断电漏漏煤气,其它的倒也物美价廉。我把东西放好,却发现被子还乱糟糟的,刚想过去收拾,母亲就已走过去默默叠了起来。屋子里灯光昏暗,但我依然不敢去看母亲的脸,过了老半天,我才鼓起勇气说:“妈,别难过,我这不好好的吗?”

母亲不理我,边叠被子边幽幽地说:“离开村子的时候,我跟他们说‘咱家大成出息啦,分配在大城市,忙,我这当妈的是该去看看’,邻屋张大婶还让我给她捎件棉衣呢。”

“妈,对不起。”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。

“我寻思着,就凭你这大学,你们单位怎么着也给你分套房吧,怎么……”

“不是单位,是公司。”我纠正道,但随即发现这并没有任何意义。

“还不是一个单位。”母亲慢慢叠好被子,白了我一眼。突然,她把视线转到了床边的一个塑料大袋子上,她像是发现了什么,于是下意识伸进去一摸,摸出来两样花花绿绿的物事。

“发圈发卡?还这么多?儿啊,你该不是去偷的吧?”她又开始一惊一乍了。

“哪有,我平时进些头饰,周末拿去摆地摊的。”我尽力说得轻描淡写,但母亲还是发怒了,她揪着我问:“你没正经工作?还摆什么地摊儿?还女人用的东西?你是要气死我?啊!”

“我有工作,再说,挣钱又不丢人,放心,没人会认出我。”

“要是让老乡看见咋办?我和你老爹咋办?”

“你说到哪去了,我在大城市挣钱,怎么了?碍着谁了,妈,您就别操心了。”到现在,我真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。

母亲沉默了几秒,突然道:“说,是不是单位拖欠工钱?我找他们去……”

“妈!别说了,我求你别说了。”我恨不得重重跪在她面前。

“好,我不说,我不说,你们老李家咋就混成这副熊样儿?啥也别说了,我明天就回家。”母亲颓然坐在床沿,从此一言不发。

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但没过多久,这座城市的华灯又全被点亮了。我偷偷瞄了眼母亲疲惫不堪的脸庞,上面多了许多晶莹的东西,我知道那是母亲的泪,在纵横。

“妈,不早了,咱们去外面吃饭吧,吃大餐!”我轻声哄着母亲。

“穷小子,怪不得小彤不要你,要我年轻的时候也不要你。”母亲终于又开口了,不过依然是开口必伤人。

“是是是,再穷也不能穷父母,楼下有家老鸭汤,妈你一定会喜欢的……”

“臭小子!”

终于,在我极力游说之下,母亲终于开始接受我这居住环境,对我摆地摊的事情也从“强烈反对”变成了“看看再说”。为了彻底了解我的工作及生活现状,她决定再留守一周,综合调研。第二天一早,正是周一,我想着母亲也无处可去,就把钥匙给她,让她在屋里看电视。虽然知道她闲不住,但我还是把家里的煤气开关给彻底关了,虽然很想吃她做的菜,但我还是担心出什么安全事故。再三嘱咐之后,母亲终于把我撵出了房门,透过缝隙,我看到她专注地看《喜羊羊与灰太狼》时不时露出的笑容,眼前竟然出现了留守儿童的画面,一想到这,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。

出了家门,我很快乘车奔到了一家在本市排得上号的大公司,当我乘电梯来到21楼时,下意识看了看表,8点50,一切刚刚好。不过,当电梯门打开那一瞬,一种前所未有的崩溃感扑面而来,小小的走廊里挤满了人,唉,等吧。

三小时后,我终于进入面试室,坐在我面前的是四男一女,个个精明干练,久经沙场。我的手掌又有点不听使唤了,这次不是愤怒,而是紧张。

“李大成,27岁,之前在乐哈哈公司做销售,业绩优秀,怎么想到要来咱们康帅傅公司应聘?”最右边的长须长者率先提问。

“首先是我想趁着年轻多历练自己,其次是仰慕贵公司的氛围及底蕴,希望能够加深彼此间的交流。”

“还有呢?”右边第二个中年秃头汉子追问道,不过明显不怀好意。

我想了想,还是决定实事求是,说:“毋庸讳言,贵公司的薪资要远远高于乐哈哈。”

“哦,是吗?我怎么没觉得,你说是吧,大鹏。”最中间那人接过话茬,但又很快传给了他旁边那位叫大鹏的青年人。

那大鹏故作深沉道:“这个面试嘛,七分天注定,二分靠人情,一分看年龄,你这个岁数还来应聘,只怕是……咳咳。”

我赶紧回答:“我有6年经验!”

最左边那个中年女子终于开口了:“兄弟,你的面试已经结束了,你也不想想,我们怎么会雇佣敌对公司的员工,况且,你还那么老。”

“请回吧,我们后面会通知你的。”那长须老者接过女人的话,然后五人一致做目送状,想要把我送出门外,那沉痛的表情活像是在向遗体告别。我轻轻关上门,正想迈步,就听里面传来那女人的声音:“巴黎圣母院还缺个敲钟的,他咋不去啊,哈哈哈……”

我带着满腔怒火冲出了这座大厦,当初就是看不惯乐哈哈的不良习气所以愤而辞职,想不到这里也是如此。我顺着繁华的街道没命地奔跑,无数车辆、行人在身旁飘过,这城市的繁华又跟我有什么关系?

但我终于还是停了下来,因为就在前方,我突然看见了一个佝偻身影,那件灰色上衣上还带着细细的补丁,那件本应该被我强行替换掉的灰色上衣。

“妈!”随着我一声大喊,那个佝偻身躯忽然直立起来,呆呆望向我,手中积攒的空塑料瓶子瞬间撒了一地。

“大成,你咋现在就下班了哩?”母亲又惊又喜,银发在空中飞舞,她用枯干的右手捋了捋,又弯下腰捡起散在地上的塑料瓶。

“谁让你来捡垃圾的?不是说了哪儿也别去吗?”我没好气道。跟着弯下腰帮她捡起空瓶子,丢到她身旁的塑料袋里。

“这不是憋得慌吗?再说了,咱儿子都知道摆地摊挣钱了,我这老婆子还能在这儿白吃白喝啊?”母亲边说边四处搜索着,当她又看到一个垃圾箱时,双眼瞬间迸发出了神采,我忙把她拉住,道:“妈,算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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